#妖怪和神道教的部份設定會與現實原有的有些出入
#藏源
#R18
#雖然R18大概只有兩句,加上一點血腥的夢大概四句
#接上篇
源氏已經好幾天沒有下山了,說不上無所事事,但半藏看得出來對方做事的積極度和心情已經低到谷底。
他看著對方摘了樹上的果實後,就坐在樹上看著遠方發呆,面向的方向正是山腳下的那處村落。他吸嘆了口氣,繞過對方的視線範圍,朝人類的村子前進。
那些孩子就在上次遇見的地方附近,拿飯糰的少年則不在此。半藏在附近觀察了一陣,小孩子拍著皮球唸著童謠,較大的有些則有靜有動,互相追逐著、或是唸故事書給其餘的孩子聽。
故事書的內容講述,有名樵夫在湖邊伐木時,不小心將斧頭掉進湖裡,純淨的湖中突然出現女神,而樵夫誠實的回答讓他得到女神的獎賞,大致這樣的一個故事。
一旁的男孩聽完,有些興奮地說著,「欸,我們的森林不是也有一個這樣的湖嗎?」
坐在旁邊的男生拍了他的頭,「又不是每個湖都有女神!」
「你又知道了喔?說不定真的有啊!」一開始的男孩聲音高了起來。
「上次去又沒看到,而且我……你不記得路吧!」最後猶豫了一下。
「你才不記得!」他把一開始被拍的那掌拍回去,「……好啦,我是不記得。」
兩人的打鬧被唸故事的姐姐嗤笑了聲,但隨後一個在旁聽故事、年紀最小的女孩也說話了。
「我想再去那裡……我好想源氏哥哥……」她是那位源氏第一個見到的女孩,或許因為年紀的關係,或是覺得彼此有緣,他特別照顧她。
女孩的聲音聽來很難過,也瞬間降低了這圈孩子剛才開心打鬧的氣氛。
「我也是,森林裡一定還有什麼沒去過的地方。」
對孩子們而言,這座森林太大了很容易迷失,他們自行會去的地方也不過只有大人腳程一小時內的範圍。而他們也時常被大人們告誡,千萬別擅自前往。森林裡比起妖怪,野生動物及未知的危險地形的威脅性反而大多了。
附近原本正在追逐的孩子聽見他們的對話,也停了下來湊近。
「他不在就少了一個較勁的對手。」一個發育看起來比較好的少年說著。
「少來,你根本打不過他。」竊笑著。
「已經第五天了,該不會是還在不舒服吧……」
「不勞你們操心。」
聽見外人聲音的孩子們,紛紛轉向緩步走來的半藏。因不是第一次見面,眾人沒什麼太大反應,但較小的孩子仍因出現陌生人而稍微躲到他人身後。
唸故事的少女闔上故事書,「他還好嗎?」
「回去之後我幫他治療了,健康得很。」
「那為什麼不再來了呢?」拉著姐姐衣角的女孩問著。
「他怕因為是鬼的身份被你們知道,會被你們討厭。」半藏聳聳肩,看來對方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。
真的很震驚的聲音說著,「什麼,源氏是鬼喔?」
「你是笨蛋嗎。」
「我一直以為他只是肚子痛……」
半藏在別人的笑聲中忍笑,輕咳了聲。
「我們才不會因為這種事討厭他。」
「就是說嘛!他很厲害,人又很好,和那個老是想害人的傢伙不一樣。」他指的是害源氏不出門的那個人。
孩子們又吵雜了起來,而中領頭的姐姐站了出來。
「請問你是他哥哥嗎?」
「是。」
她看了一下身後稍微安靜下來的孩子們,大家擔憂的神情是無庸置疑的,「那你可以請他再來嗎?我們都很想念他。」
「我會轉告他的。」半藏難得微笑了下,「但我有個請求。」
「是什麼呢?」原先聽到對方有再來的機會的少女開心了下,但聽到有條件時,眉又悲觀地皺起。
「他很在意自己與你們不同所以才沒來,所以想請你們在他回來時,假裝對他是鬼這件事一無所知。你們先前聽見他說了什麼,就是什麼。」他頓了頓,「還有我和你們對話的事,也請別讓他知道。」他知道源氏向他們捏造了一點自己的身世,雖然都是無關緊要的小謊。
聽見這甚至算不上是條件的條件,眾人轉憂為喜。每個人都有一點小祕密,而這種毫無影響的秘密,根本無法怯去他們希望源氏回來的意願。
「沒問題。」大姊姊代替在場的所有孩子回答,露出笑容。
一名小男孩在半藏準備離去前站了出來。
「那個,我可以摸你的角嗎?」他很好奇摸起來是什麼感覺。
「不可以。」半藏皺了眉,「對我們而言,不熟識的人這麼問很沒禮貌。要記得。」語畢,便迅速離去。
「喔……抱歉。」
小男孩被巴了下頭。
回到妖怪村的半藏刻意走經源氏看得到的地方,對方總算跳下樹,朝自己過來。
「哥,你剛上哪去?」他把手上的果實塞了顆給對方,半藏很少會在接近正午時從樹林回來,修練或打獵至少都會待到下午,這讓源氏覺得有些困惑。
「我去觀察那些人類孩子們。」
聽見對方竟主動接觸人類的源氏睜大了眼,「你沒對他們怎麼樣吧?」
「我說『觀察』。」他把玩著手上的紅果,再次重複剛才的話,「他們似乎很希望你出現,還對你帶他們去過的地方念念不忘。」
聽見孩子們希望自己再去的源氏開心了起來,「真的嗎?你沒騙我吧?」
「沒有。」三句裡面有兩句的程度。
但想起什麼的源氏又冷卻了些,「可是我……」他向上看了下根本看不到的額,他已成習慣地戴著頭巾。
「你放心,他們沒有發現。」現在是四句裡了。
「可是你……」源氏狐疑地看著。
「我帶走你的時候沒讓他們發現。」五句。
源氏陷入猶豫之中,他來回看著哥哥及人村的方向。在來回數次後,半藏把手上的果實還給對方。
「快去吧。」
重新接過果子的源氏總算下定決心,勉強給了個笑容後,往山下跑去。
朝向迅速不見蹤影的源氏,半藏嘆了口氣,「這對心臟不太好。」為了說服對方的謊言讓自己心跳得很快。
他隨後不疾不徐地跟上。
源氏躲在剛才半藏躲著的地方,看著那群孩子不斷躊躇,直到自己不認真的躲藏被發現。第一個發現他的人向源氏高揮著手,連帶其他人也轉過來。當所有人都熱情地迎接他時,他也就不得不向前了。
當他才到一半時,幾乎是被率先上前的幾個小孩拉著走的。
「我們好想你!」
「身體好點了嗎?」
「是不是那顆飯糰害你吃壞肚子了?山裡沒有醫生很難受吧?」
「那個討厭的傢伙已經被我們趕跑了!」
源氏很意外自己會受到這麼熱烈歡迎,而聽來哥哥並沒有騙他,大家以為他只是食物中毒。但他也對趕跑一詞感到不太自在。
「……我想他沒有惡意。」會驅逐外來者其實本來就是動物的本能,且若自己在什麼地方出錯,被趕跑的也就是自己了。
一旁的女孩有些生氣,「你還幫他講話!傷害人就是不對!」
「但如果我……」源氏話越說越小聲,他不敢想歷史上的那些曾經。
「你才不會那樣!你比他善良多了。」
小孩子們在他身邊吵鬧拉扯了起來,鼓勵且認同源氏的善良。而在小孩們快要將源氏的衣服扯掉前,其中一位小孩的姐姐把他們分開。
「好了、好了,別這樣。」
「你今天要帶我們去哪裡玩?」被推開的一名小男孩探出興奮地問著。
出來調解的姐姐為難地摸了摸男孩的頭,「源氏才剛恢復健康,今天就待在附近吧。」
「沒問題的。」源氏左手扶著彎舉的右臂,「我現在精神得很,而且你們也會幫我看著大家的啊!」小孩子的活力就像傳到他身上般,擔心的情緒少了不少。
聽見能夠再次出遊的孩子們又躁騰了起來。
「我想去上次那座鏡子湖!」
「你是想看女神吧。」旁邊的男孩意有所指地輕推了一把。
「什麼女神?」不解的源氏眨了眨眼,還沒得到回答前,就被著急的幾個孩子推著走。
站在不遠處唸故事的姐姐笑了笑,「等等路上說給你聽。」
源氏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能再次融入他們。宛如什麼事都沒發生地,他如往常那樣帶孩子們到森林各處探險,幾乎變成露營定點的湖畔、女孩們可以耗上一下午的花園、每周一次大男孩與源氏對決的岩石擂台、偶然發現的新洞窟……
半藏坐在湖的另一側,和河童吃起了黃瓜沙拉。他用些許妖氣扭曲附近的空氣,讓對面沒辦法看清這邊有什麼,雖然太過靠近幻術會失效,但這種距離無所謂。
「抱歉最近一直打擾您。」
「沒關係啦,這樣比較熱鬧。」河童無所謂地揮了揮手,定期的供品讓這種交換顯得很值得,「只要他們別亂丟東西就好,打水漂倒是無所謂。而且可以的話,我也想和他們玩呢。」但他覺得有些孩子太害羞了,若出現會嚇到對方,所以總只是這樣遠看著。
這邊的湖畔被認為會時光倒流,因為到了隔天,昨天打水漂用的石頭都會被河童放回原位。當然孩子們不知情,以為是湖中女神的幫忙。
半藏點了點頭感謝對方的慷慨。
「對了,您知道這座湖是否有女神呢?」純粹只是出自好奇隨口問問,畢竟那是西洋的故事。
「女神?」對於突然的問題,河童歪了下頭,「如果你指的是我老婆的話,我覺得她比較像山姥吧,呵。」
在河童小聲竊語的瞬時,水中冒出兇惡一物趴在岸邊。岸上的兩人噤聲看著。
「老公,過來一下。」
他們能感受到語氣中的寒意。半藏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河童,變成這樣純屬意外。
「辛苦了。」便逃到不遠的樹後隱藏氣息。
「欸、欸……」來不及把逃跑的人抓回的河童,以求助的眼神看向對方藏起的方位,但毫無結果地使他只能望回在岸邊淺笑的老婆。
「老、老婆,要不要來點黃瓜沙拉?很好吃的喔。」他急忙拿起身旁一籃的沙拉,但對方不動於衷。
「但我比較想嚐嚐你的黃瓜呢,一口就好。」她張開笑容,咧出尖銳的牙。
「饒、饒了我吧……」
河童反悔了,他覺得老婆是水女不是山姥。
源氏感覺似乎聽到什麼慘叫聲,隨後他收到半藏丟在腳邊,以妖氣寫有密語的石頭。
「水裡現在很危險,暫時不要靠近。」
文字在看完後便消失,變回一顆普通的石頭。
他看了下湖面,才想起這邊有一個河童家族住在這。他也同時看到最遠處的湖畔,河童嘗試爬上岸又被抓回去的情景。
妖怪被水鬼抓的樣子還是第一次看見,源氏嘴角扯了一下,大概在夫妻和睦前暫時不要來比較好。
他抬頭望了下遠方的天空,山邊的烏雲正好給了他讓大家離開的理由。山中的天氣變化總是又快又無常,靠山的居民及登山者都懂這個道理,也就不會有太大藉口要強留。
「好像快要下雨了,今天就先回去吧。」他指著遠方的烏雲。
雖然傳來一些意猶未盡、抱怨的聲音,但大家清楚山中的小雨也可能成為暴雨,危險程度不言可喻,便很快地收拾好東西準備列隊。
「如果明天放晴的話,我再帶你們去遠一點的山上,那邊可以看到整座森林喔。」
聽見有新地點可以去的眾人雀躍了起來,在雨下過來之前,離開此處。
源氏沒料到這雨一下就是好幾天,而且又大又急。三天沒出門的他悶在家裡快發霉,不得已只好和半藏在修練場比試。
空有速度和力量的源氏,被以一些簡單技巧反饋的半藏壓制。幾個小步的側閃及化解迎擊的撥掌,不出幾分鐘便讓源氏消耗大量體力,卻倒也是有達到舒展筋骨的作用。
在十分鐘內第七十二次的直拳,源氏被抓住手臂來不及抽回,被過肩摔倒在地。倒在地上看著幾乎沒什麼動作便躲過他的攻勢的對方,源氏不甘地撇嘴。
「哥沒事這麼強做什麼。」
半藏在旁坐了下來,伸手擦去對方的汗。
「我可不像你疏於練習。」
源氏跟著坐起,頭手靠在彎起的膝上望向對方,「又沒那個必要。」
「多加鍛鍊,才能早日長出與父親一樣強大且美麗的角啊。」雖然知道這並不能說服對方,但這確實是半藏的目標之一。
「我根本不在乎那個。」源氏撇過頭去嘟起嘴,他已經和山下的孩子們很不同了,不想再更異於他們。
「好吧,那我換個說法。」他稍微挪動身子,然後朝露出空隙的源氏腹部用力地揍了一拳。
認為比試已經結束的源氏,因毫無防備地受到肚子的重擊而強烈不適。即便這是純粹蠻力的一拳,他仍屈身雙手抱腹地蓋著疼痛,不解及微慍地瞪著哥哥。
「你突然做什麼!」他在看到對方認真的神情後,臉上的怒氣低了不少,好似自己才是做錯事的那個。
半藏再次將手伸過,但這次輕放在對方壓著肚的手上,傳些妖力過去以減輕對方肉體的不適。
「如果你連這個程度的攻擊都沒辦法擋下,那你要怎麼保護比你更弱小的人呢?」
肚子上的暖流讓疼痛減緩了不少,但源氏仍沒有鬆開手,對方的話讓他抿緊了唇。
「……他們又不一定會遇到危險。」
「不一定不代表不可能。」半藏閉上眼,感受到對方的妖氣傳來些許感情波動,「這座山裡的村民都是善良的,但不代表全世界都是如此。更況且人類是個健忘的種族,總是忘記戰爭的危險,一再重蹈覆轍,到時候誰來保護那些無辜的人呢?」
源氏低下頭,他也清楚人類對他們而言是多麼脆弱。不以自身的強大來嘲弄弱小,一直以來都是族裡最重要的訓誡。
「……但要是是我傷了他們呢?」也更怕因自己變得更強,而傷及無辜。這也是他在再次與村童們相見後,一直思考的一點。
「力量是種雙面刃,用得宜,可以做為保護他人的工具;但若一有偏差,就會成了殺人武器。要怎麼使用是取決於自己。」半藏放開手,他知道對方現在的不適並非身體上的痛苦,「所以這也是我族一直以來要習武的原因之一。武術可以讓自己更懂得自身的能耐,以及更清楚該如何掌握力量。就像你和他們握手時,不會把對方的手骨捏碎一樣,懂得控制的技巧就簡單多了。」
聽完長兄的教誨後,源氏抬起頭來。其實這番話在他們習武起初時,就聽過長輩提過,但對於還小的源氏而言,這些話太不切實際了。由於是族裡稀罕的新生兒,他總是受保護的那方,而在這安逸的世代中,也沒有需要學習自保的必要。
如今他找到自己可以保護的目標,才理解了這番話的用意。
「想繼續練習了嗎?」
「嗯。」源氏無奈笑了笑,點了頭。肚子不怎麼疼了,不是治療的關係,而是對方肯定有放水。
在兩人起身後,源氏又開口,「哥,你有要保護的人嗎?」
「當然是你。你還太弱了。」
毫不猶豫的回答讓源氏不太開心地皺了眉。
「我有一天會強到不需要你來保護的!」
「希望如此。」
半藏笑了笑,希望對方能如他自己所言,能夠強大到足以獨立,無論身心都是。但現在看來還要很久。
兩人擺好架勢,準備第二輪的練戰。
夜晚,源氏被屋外滴答的雨聲吵得不得入睡。漆黑的房內對睡眠沒什麼幫助,妖怪的特性讓他能仍在夜晚看得清楚。睡眠對妖怪而言不是那麼必要,隨夜增強的妖力宛如提神劑,但下午最終還是輸了的比試仍讓源氏有些疲憊。睡眠也能讓妖怪呈低活動狀態,以便從自然中更快恢復及獲取能量。
妖怪也會做夢,源氏也喜愛這種無法預料的劇情。但今晚的夢卻讓他不太好過。
不清楚是否是淺眠時受雨聲的影響,或是近日擔憂的事太多。
他發現自己站在人類的村內,滴答的雨聲混著鐵腥的暗紅,座敷童子嬉鬧時的腳步聲化為人們逃竄的步伐。身邊拉著自己衣角的女孩,臉上濕艷的裂痕,是由自己尖銳的爪抓傷的。
「為什麼要傷害我們?」
扭曲及怨念的音調讓源氏嚇得想把對方撥開,卻反是將對方撕得更碎。濺起的血塊使他緊繃起神經,閉起眼賣力向前跑。直到他撞上濕軟的一物,大舌將他吞捲了進去,才倏然驚醒。
滿身大汗的源氏坐起,看著面前的半藏及貘,才癱下身子,揉了揉臉。
「感謝招待。」貘高舉鼻子表達謝意,便轉身緩步離去。
見他消失在妖術開通的漩渦通道後,半藏轉過頭來關心源氏。
「還好嗎?」
源氏搖搖頭,或許是貘吃夢的關係,發生了什麼已變得模糊不清,但仍能想起是令人不悅的內容。
「別多想了,只是個夢。」半藏將額輕靠對方,一手撫上對方紊亂的腦袋,「外面雨好像變小了,出去走走吧。」
他知道對方夢到什麼,貘在吞食前以傳意的方式告訴他了,他不難怪對方會夢到這些。對於一隻剛學會飛的老鷹而言,離巢後才會知道,腳上的爪不只是拿來握緊樹枝,也是拿來獵捕的工具,一不小心就會抓傷幼弱。對方近期被這些問題苦惱了很久。
源氏感受對方傳來的暖意,與夢中那種腥膩的感覺不同,是友善及真實的關懷,這讓他好了些。
他以角回蹭對方,回應的聲音有點乾,「希望明天能放晴。」
「會的,我有預感。」即便只是安慰的話。
隔日的一早,久未露面的太陽總算照耀著大地,被雨水洗得清淨的森林,在日光下閃爍著。
地上的泥濘沒有減去源氏朝山下奔去的速度,清新的空氣讓他覺得自己的腳程更加輕盈。昨夜的不安,在與哥哥的交歡後幾乎是完全退去。
最後兩人仍選擇留在房內,宛如要將多餘的煩惱撞去的攻勢,使源氏當下已無心回憶方才的夢。而後好似將沉穩注入的熱度,更是讓他安心了不少。
他知道自己一直是多麼謹慎,而哥哥也總是在身後看護著他。只要一直保持注意,那些不過只是杞人憂天。且他更該藉此訓練自己變得更強,而不是試圖逃避可以解決的問題。要是害怕萬分之一可能的後果而不去做,那將無法達成任何事。
源氏在老地方的集合地停了下來,或許是太早了,其他孩子們才三兩成群地過來。久日未見的興奮,讓他向大家開心地揮手招呼。
今天要去的山邊是從前仍為戰火連天的時代、兩村簽訂和平契約前,人類向妖怪們祭祀供品的地方,是為半山腰上一處陡峭山壁的懸崖。沒有選在山頂是由於難以到達,以及妖怪無法僭越山神的身份。即使眾人幾乎未曾看過山神的樣貌。到懸崖的路上並不難,寬闊的路面甚至得讓馬車通過,只是因山壁過斜,導致此區並無太多樹木。
在這存留的怨氣早已被刻意前往的陰陽師化除,由於年代過於久遠,妖怪們大多也至少換過一個世代,而未經歷獻祭過程。如今已成純粹風景地區的此處,不時也會有人類或妖怪前來,而沿路修築了木製欄杆。並於此立著一面木牌,簡述在此發生過的歷史。
源氏在出發前向大家轉述了這些事,並再次確認他們是否要去。這些事也是在他不久前才知道的,在身份上自然有些忌諱,但他最近想起多年以前在森林閒晃時,曾發現有這麼一處視野良好的地方,讓他覺得不帶他們去看看太可惜。
眾人沒有異議,有些年紀較大的孩子已有聽聞那處的故事。而年紀較小的孩子則是覺得能出去玩哪邊都沒關係。
源氏很高興大家同意,便在確認人數及身體狀況後帶領大家前往,他不希望第一次帶他們去較遠的地方就發生什麼意外。
聽說有些妖怪偶爾會在祭台那邊下將棋,但遇到了再說。
連日的雨讓岩石路面有些濕滑,但保養得不錯的欄杆無疑能擋住最危險的時刻。路上沒有一般人能走的岔路,所以源氏讓大家走在前面,順便照顧腳程和體力都跟不上他人的小朋友們。
走到這條山路後,依這個速度大約再二十分鐘就會到。源氏看著已比林頂高的風景,雖然看不遠,但隨著前行,視野也逐漸開闊了起來。太陽目前掛在半空中,還有好一段時間才會中午。
正當他覺得一切順利時,伴隨著幾粒碎石的掉落,一陣轟隆從山頂傳來。或許是連日大雨沖刷了部份泥石,而孩子們路上的嬉鬧聲在山間迴盪,導致土石鬆落,落完小石後緊接的巨岩讓源氏有些措手不及。
抬頭的眾人不久轉而屈身抱頭尖叫著,對於逼近此處的巨岩,源氏沒有多想地便出拳擊之。
莫約三人環抱大小的岩石因此拳偏了軌道,甚而迸出些許碎片。主體最終沿著陡峭的山壁滾落至山下,發出巨響後才停止滾動。
源氏因緊張而喘息著,他顧不得手上的疼,轉過看向無事的大家。但也同時看見自己額上的頭巾被飛濺的石片劃落,以及眾人瞠目的樣子。
接著他便往山的另一邊逃去。
聽見孩子們的叫喊及隨後的巨聲,在附近森林的半藏急趕此處查看。源氏漸遠的妖氣及地上掉落的頭巾讓他不難猜出怎麼回事。但他知道不是孩子趕他走的,畢竟他們充滿興奮激昂的眼神。
「超、超帥的啦!居然一擊就能把這麼大的岩石打歪!」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少年叫喊著,然後被旁邊的人打了一下。
「小聲點啦,等等又有石頭掉下來怎麼辦。」
半藏環視了下,碎石沒有對這造成太多危險,看來也沒有人受傷。
「你們還好嗎?」
大姐姐被小朋友們圍繞著走來,「多虧源氏我們沒事,但、他往那邊去了……」
半藏撿起地上的頭巾,嘆了口氣,竟然將他們獨自丟在這種地方。
「你們先沿路下山,下山後的右手邊有個洞窟可以稍微休息。我去找他。」
其實這座山並沒有這麼危險,掉落的巨石不過是山神給源氏的一點考驗。可惜救人的心過關了,自己的意志卻沒有。
早在雨日前和山神對話過的半藏,希望對方能給點困難協助源氏成長。對方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,順道告知了這座山的故事,才讓他能轉告給源氏。
他順便向對方問了祭品的事。
『什麼山不山頂、祭不祭品的,是人類自己覺得啦,我哪有這麼小氣。』他笑著揮了揮手,『嘿嘿,王手!』同時也是被謠傳常在這打將棋的妖怪之一。
是個喜歡找人聊天而且好像有點隨便的老頭。
半藏無奈地結束回憶,看著孩子群緩緩走下山,便循著源氏妖氣的方向前去。
不知自己跑了多遠,源氏只記得自己唯一的想法是「被發現了」。
他想起大家看他的眼神,只覺得自己沒辦法再回去那。難受地有些作嘔,眼角甚至是冒出了點淚。當他想起自己竟就這麼把他們丟在那邊時,也來不及返回了。
覺得應該回去的想法被自己的軟弱阻擋,在重要關頭逃跑的他,沒有臉再去見他們。手上的痛比起這些輕鬆多了。最終,源氏在一處只有岩石的谷地停了下來。
被高聳的山壁圍繞,不大的空地只有一個出入口,很適合用來一個人靜靜。但過了幾秒他才發現自己不是第一個到的。
最裡頭的平岩上盤坐著一名看來比源氏還小一點的男孩,幾乎與背景同色的土黃衣袍及完全不動的身態,讓源氏一開始以為只是顆長得像人的岩石。直到對方睜眼為止。
「你好,是難得的貴客呢。」
無髮使他看來更像顆會笑的石頭,對方毫不在意源氏突然的出現,朝他笑了笑。
源氏急忙用手臂擦去臉上的難過,朝對方靠近了些。對於一個比自己小的孩子出現在這,他有些好奇。
「你、你不怕我嗎?」對方不像是村內的人,他從未在兩村間聽聞這麼一個小孩的存在。而若是外地人,或多或少都會聽過鬼吃人的傳聞。
「流淚的鬼,不就代表你是良善的嗎?那我又怎麼會害怕呢。」
「我才沒有哭。」源氏大聲了些,但隨後又因想起逃來這的原因鬆懈下來。他看了下不改笑容的對方,「你在這做什麼?」
「這裡是我的家啊。」對方張望著四周。
「怎麼可能……」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仍讓源氏難以相信這什麼也沒有的地方是他家。要說的話,勉強看得出這些岩石是床、床,還有床。
「其實我也是妖怪,不過是半人半妖。能變成石頭的我可以長期不進食。」對方偏了點頭望向困惑的源氏,「這樣能說服你嗎?」
雖然連帶地又衍伸出許多疑問,但源氏勉強點了點頭。
滿意對方回答的男孩笑了笑,「那麼,你來這邊做什麼呢?」
被想起此事的源氏愣了下,起初他是猶豫要不要告知事情的緣由的,但他想到自己誤闖此處就有盡回答的義務,而對方半妖的身份或許多少能理解他的想法,再加上對方看來不是壞人,就在對方的邀約下坐到一旁講起故事。
「……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該回去……」從最早的相遇都說起的源氏低下頭,沒有對焦地盯著地面。
男孩思考地嗯了長音,「看來你沒像他們信任你那樣信任他們呢。」
「……什麼意思?」源氏微撇嘴瞄向一旁。
「我不認為他們不知道你是鬼,再怎麼隱藏,你仍與他們有能力上的差距。我想至少細心一點的孩子能發現。」他在源氏開口前接續,「但無論如何,你都是他們的救命恩人,這種年紀的人類孩子不懂過河拆橋這個道理。」
「但我……」不喜歡與他們有所差異。在這個世道中——
「在這個世道中,現在已經很少會對妖怪僅存畏懼的人了,在這附近更反是友好的關係。」
聽見接續他內心話的源氏訝異地抬起頭望著對方。對方反駁源氏原先想法的頭搖著,並以毫不虛假的慈笑回望。
「這是我的能力,我能知道與我坐在同塊岩石上的人的想法。抱歉沒事先向你告知,但看你這麼困擾的樣子,我想是有必要用一下這難得一用的技能。」
男孩望向前方,悄悄輕撫感覺有些受騙,卻又因對方的話而思緒繁雜的源氏。
「你其實很清楚,他們從來就不畏懼你和他們不同。而你應如你長兄所言,善加利用這份力量來保護他們。」他轉回來看著不發一語的對方,「既然這件事只有你做得到,那你更該盡你的天職,且珍惜這段緣份。」
一語中的讓原先有些緊繃的源氏軟下身,搓揉著已經不太疼的手。自己是該相信對方所言。早該在再次見面時,就完全信任他們的真誠接待。他多少能感覺得出來當時不常這麼做的哥哥在說謊,連帶那些朋友也欺騙了他,但那只是善意的謊言。一點讓他有信心再回去的謊言。明明那些試圖幫他自己找台階下的問候是這麼明顯。
一直以來所擔憂的從來就不是問題,而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。
但這次,這樣膽小的他,還能再回去嗎?丟下那些人不管,因害怕私自逃跑。
「我覺得不要緊的。啊、抱歉。不過已經有人來找你了。」男孩對於自己又擅自偷聽對方心聲而道歉,但隨後他比了下唯一的出口,總算找到這的半藏站在那。
源氏跳下岩石朝對方走去,「哥,你怎麼會來?」
他看了下對方後方坐在岩上的那人,又看回源氏,「所以你要就這樣把他們丟在那?」
「我……」源氏慚愧地低下頭,接著被劃破的頭巾被交還到他手上。他盯著它好一陣子。
「他們很擔心你。」
「明明危險的是他們……」苦笑了下,他不覺得對方在說謊。若對方所言屬實,若後方那人的勸導無誤,自己是該馬上回去。繼續待在這而止步不前,只是浪費大家的關心而已。
源氏將頭巾轉了方向,遮住劃裂的部份,重新將它綁在頭上。
臨行前,他轉過身向男孩詢問,「你叫什麼名字?我以後能再來嗎?」
「單一字『禪』,隨時都歡迎你。」
他微笑向離去的對方揮了揮手,又變回石頭的模樣。
跟著哥哥提醒的源氏,來到了孩子群暫時安置的地方。這個淺山洞是古早獻祭時,物資及馬車上山前整頓的地點。如今變成為爬山做準備的普通涼亭。
當較小的孩子見到源氏出現時,都衝上前抱住他。
「哥哥跑去哪了?我們好擔心!」
「你剛才那擊超帥的啦!真想學學那招!」
「怎麼可能學得會啦。」
在其中一個男孩使出肘擊後,原先坐在一旁椅子的姐姐也走了過來。
「你的手還好嗎?」
源氏搓了下手指,不太痛了,只是有點小破皮。
「沒、沒事……」雖然已有個底,但他仍在猶豫身份的事。普通人類不可能把巨岩打偏還毫髮無傷的。然而對方突然做出的事,讓他原本緊張的心跳得更快。
「這個就不必要了吧。」
大姐笑著伸出手,而使源氏縮了一下。她將對方重新綁上的頭巾取下,露出以往對他們時都藏在底下的雙角。源氏忐忑地想退一步,卻被身邊的孩子礙住。
「別那樣看我嘛,我又不會吃人。」她拿著頭巾的手稍微遮住竊笑的嘴,接著把它還給了對方。
「……明明是我的台詞。」源氏抿了嘴瞥向一旁。他彆扭地揉了下握在手中的布巾,「我、我很抱歉……」
在對方拿開他的頭巾時,他便確信了大家早就知道他的身份。即使這與猜測的一樣,卻仍因突然的坦承感到不自在。他深吸吐了口,好讓自己冷靜一點。
「為什麼道歉呢?」她蠻不在意地笑望著。
「因為……我隱瞞我是鬼這件事、還有我剛才丟下你們……明明是我主動帶你們來這的。」源氏沮喪地低下頭,卻看到年紀最小的妹妹要他抱起。他苦笑了下,隨後將對方抱在懷中。對方走不動時他時常這麼做。
「你是鬼我們早就知道了。」她瞄了眼對方一旁的某個例外,「你不想讓我們知道的心情,我們能體諒。幸好沒有石頭再掉下來,沒多久之後你哥哥也有過來,下次別再這樣囉。」
源氏知道自己自從接觸了這些人以後,老是麻煩到半藏。總是能在緊要關頭出現的對方,現在肯定也在附近哪處看著。出自對大家的歉意,他為難地笑了笑,點頭回應。
在懷中一直盯著源氏的角的女孩,拉了拉他的衣服。
「源氏哥哥,我能摸摸看你的角嗎?」
「我也要!」是上次的那個男孩。
「不行。」他在看到他們難過的表情時,連忙補了句,「我會不好意思。」他摸了摸女孩的頭,「等我習慣這樣一陣子再說吧。」
他將女孩放下,將頭巾綁在頸上,用下巴示意了洞外。
「還有時間能到山上,要去嗎?」
眾人再次雀躍了起來。
補充設定:
後面出現的禪小弟弟就是本系列的禪亞塔,因為用ぜんやた(Zenyata)找不到完全對應的漢字,直接叫禪亞塔在日文名字中又好像怪怪的,所以取一字「禪」。
禪弟弟12歲,是由人父妖母產下的孩子。妖怪母親是由隔壁山上的一塊巨岩修成,對於經常登山並在她那處休憩的男子,因總是讚嘆這塊憩岩的好而產生愛慕之情。時常上山的男子對於妖怪見怪不怪,也不在意對方是岩石化作的女人,聰慧的個性吸引著他,兩人情投意合最後在深山定居,並生下一子。
山下的村人誤以為久未出現的男子是被妖怪監禁所以上山討伐,但在男子以肉身擋招保護妻孩,及看了在人妖雙亡(殉情)後,屋內遺留下來的日記,才知道是誤會一場而懊悔不已。出自歉意,村人定時會提供物資給禪。
父母雙亡時禪三歲,基本上人形妖怪在約一歲多便已有生存能力。他不對殺害父母的村人感到怨恨,畢竟對方已有悔意,人妖殊途也是常有的事而早有準備,反倒認為自己長期接受他們的善意有所愧。畢竟岩妖的特性使他不容易餓,對於環境的變化也不太受影響。
約過一年,他決定搬離此處,往另個山頭前進,最終在這個山上定居。在化作岩石的時候,他會反思人生道理。偶爾會路經此處休憩的旅人,也讓他了解了些外界的事物。在年紀更大些時,他會回到原本山下的村莊,變成小石在學校或神社學習知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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